请介绍一下全球机载观测站

这是我们用一架多尼尔228改造而成的高科技实验室。在改造之前，它是一架19座客机。我们把里面所有座椅都拆掉，打造出一个轻质的高科技碳纤维环境。为什么这样做呢？因为我们希望将所有有效载荷都用于安置超级计算机和仪表组，以便绘制陆地和珊瑚礁生态系统。实验室有一个标准驾驶舱，可容纳两名飞行员，还有一个地质学家工作区，里面配有办公桌和大屏幕显示器。此外还有超级计算机架，用于收集数据和管理仪表组。在机尾部位有一个大开口间隙，两边是仪表，以便工作人员一览无遗地观察陆地或海洋表面。

您什么时候萌生了在空中开展生态研究的想法？

当时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。那是1993年，我在夏威夷的莫洛凯岛。我被指派在山地生态系统中寻找罕见的特有物种，但日复一日总是空手而归。我老板总是对我说：“你到过这里吗？”“是的，我去过。”“那你到过那里吗？”“是的，我去过。”我们就是无法完成工作，因为从地理位置和地理空间来看这项任务十分艰巨。就在那时，我灵机一动，想到必须到空中去。我们一开始使用的是传统的塞斯纳小型飞机和一台相机，当时效果不太好。这25年来，我们不断进步。现在我们拥有最先进的机载生物多样性测绘系统。

你们使用什么样的仪器？

我们发明了一种技术，称为激光制导成像光谱技术（LGIS），将基于3D激光的数据和光谱数据融合在一起。我们从飞机底部发射两束激光。这两束激光扫过地面，每当触及植物类的生物，就会返回一些光子。这将告诉我们树冠的三维结构，由此我们可以非常准确地计算树木中的碳含量。然后结合名为成像光谱这种神奇的技术，我们就能够看到427个频道的光谱。借助我们发明的名为光谱生物分类的技术，我们可以将这些光谱特征转化为物种的识别特征。在测绘树木时，我们在7,000英尺处以每秒80米的速度飞行，全球平均准确率可达80％！

航测的优势是什么？

规模是环境管理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。当你置身雨林中时，很难认识到全貌。雨林中的树高达50米，大部分生物都生长于树冠顶部。那里是大多数灵长类动物、鸟类和昆虫的栖息之所。如果你在林下，视角会非常狭窄，根本看不到这些。如今居高临下，我们可以看到整个地区的地貌和构成该地区的各种生物。我们可以同时掌握所有细节和全局。我们能够根据国家公园、区县或者国家层面等不同管理决策规模了解对应的所需情况。

介绍一些您取得的比较大的成就吧。

从事我们这行，往往要守得住几十年一事无成的黯淡，才有可能换来成功的那一刻。我想我比较大的成就是知道植物、珊瑚和其他有机体具有我们可以从飞机上看到的光谱特征，这使我们能够首次大规模地监测生物多样性。这一点有助于做出延续生命和自然的正确决策，从而带来成就。比如，在秘鲁，在亚马逊雨林西部，我们绘制了雨林中碳储量分布以及生物多样性分布的地图。秘鲁政府依据这些地图决定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公园，即亚瓜斯国家公园。这种成就是我每天不断前进的动力。

请描述气候变化对雨林的影响。

即使没有人类砍伐森林，热带雨林也在人类的间接影响下发生着变化，也就是气候变化。这点我们知道，也目睹了它的发生。这种影响表现在我们称之为的酷热干旱。这是一种新的过程，在古代的科学记录中极为罕见，表现为极高的温度和极低的降雨量。这种情况可能持续三个月甚至六个月，导致大片的树木死亡。这是一种森林退化的形式。枯死的树木如鬼魅或骷髅般屹立数月乃至数年，最终分崩离析，所有的碳都被分解并以二氧化碳的形式回到大气中。

我们为什么要拯救热带雨林？

这个星球上只有少数几个可以容纳大部分物种的生态系统。雨林就是其中之一：在整个历史进程中，雨林构成了一个完全自给自足的生命之网，令人难以置信。有机体之间的相互作用创造了可持续性，在北美，甚至可以说，雨林对于人类的生存功不可没。在碳储存方面，它们从大气中保留下大量的碳，否则全球变暖问题就会加剧。此外，雨林在全球水文系统中也扮演着非常关键的角色，例如会影响到美国部分地区的降雨量。雨林不仅造福于居住其中的人类，保护了大量的生物多样性，还调节了整个地球系统的一些关键功能，特别是碳和水。

在森林上空飞行的感觉如何？

你知道我们看着宇航员从太空站的窗户遥望地球美景时，那种惊奇吗？那种感觉令人陶醉。我在工作中也有这种感觉，我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土地，而且我还有宇航员不具备的一个优势：我真的可以看到地球上的生物。我可以看到森林里的树木，不仅仅是在电脑上，还有当我们的机载观测站掠过森林上空的时候。我们可以居高临下看到底下的细节，特别壮观。只从驾驶舱往外看的话，我看不到万花筒般的生物多样性；我还需要借助技术。我会进入飞机的后部，到那些大屏幕前，然后就是会心一击：哇！我发现了一个科学从未涉足的全新生态系统。

时间在您的工作中扮演什么角色？

时间是现在最大的挑战。我们的社会无法跟上我们对生态系统的影响。无论是我们身边的生态系统，还是远在亚马逊流域的生态系统，都正经历着极速的变化，比我们在2000年或2010年预测的更快。在过去的25年里，我的职业生涯从研究生态系统转变为几乎被动反应的角色。我的团队在政府和非政府组织的求助下，不断埋头处理新的问题。“救命，我们这有个问题。情况变得太快，我们措手不及。我们想了解这是怎么回事，以及它对水、生物多样性、碳的影响......”这使得我和我的员工变得非常紧张忙碌。

拯救自然界是否为时已晚？

还不算太晚。你可能听说过很多关于热带雨林退化的传闻，例如亚马逊流域。亚马逊雨林的确正在大面积萎缩。不过，庆幸的是，损失的面积与现存面积相比还不足为道。这片雨林仿佛漫无边际。因此，我们得以有时间做出正确抉择，亡羊补牢。珊瑚礁也是如此。全球各地珊瑚礁的消亡我们都有所耳闻。2015年，夏威夷遭受了热浪袭击，造成了30%的珊瑚礁死亡，时至今日，珊瑚礁已极度濒危。不过，地球上仍广泛分布着健康完好的珊瑚礁，我们仍有机会守护它们。

我们需要采取哪些大规模行动？

最微迫切的就是保护。我们必须保证生物圈中的某些部分不受影响，安然无恙。科学界已经确定了森林采伐和发展时不得影响的区域与规模，这被称为“快速稳定行动”。我们现在就需要启动这一行动。大家知道，维系更为广泛的地球系统， 我们至少需要约30%的自然系统。如果仅存的自然系统缩减至10％或20％，气候将遭到严重破坏，而我们也将束手无策。其次，恢复工作任务艰巨，需要投入大量精力。恢复工作可以带来发展生计、扶贫助困、政治稳定等诸多裨益。这些领域都需要我们开展大规模的工作。我们清楚如何开展，但需要全球共同努力。

就个人层面而言，人们可以做些什么呢？

首先，不要只在Facebook或Twitter上空谈。不仅要分享保护自然环境的信息，还要去往有需要的地方，真正贡献力量。每个人都可以为此做出贡献。这有些老生常谈，不过，这正是集体的力量。也是集体的悲剧。每个人都是始作俑者，却不愿意成为悲剧的终结者。作为消费者，我们需要关注整个供应链。我们必须明白，我们的日常消费往往可以追溯至热带雨林。我们可以为社区及其环境福祉做贡献，这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实实在在的事情。除此之外，如果每个人都愿意发挥自己的力量，局面将大为改善。新的科学家、新的政策决策者，更多的人将会挺身而出带领我们大步向前迈进。这一切将始于每个人的参与，继而从中涌现出富有领导力的参与者。

对于工作发展，您有何计划？

展望未来，我想，如果将我们的飞机程序与卫星相结合，我们将取得更大成功。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扩大规模，覆盖整个星球。这在当前而言，亟需实现。我们现在就需着手部署，再等10年就会错过时机。我们必须扩大覆盖范围，了解生态系统当前的变化，以便决策者能够做出关键抉择，以拯救生物圈的组成部分及其生物多样性。